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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自然不会出什么被山里老虎叼走的奇闻异事，但来自学校的伤害可一点不少。他不知道自己前天是几点被抬回来的，但就刚哥的表情来看，张茂茂恐怕今天凶多吉少。

    莫夏洗完了碗筷，刚哥还跟坐山似的坐那一动不动，于是本着有难同当的心态也搬了个凳子和他一块儿搁门口吹凉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连天上的星星都开始暗淡起来时，走廊的尽头亮起了一点手电光。

    刚哥整个人就像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噌一下站起来去接人，而落后半步的莫夏再见到张茂茂时，已经浑身是血被刚哥一整个抱怀里急火火往屋里走。

    莫夏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虽然他被莫惊春揍那么多次，却没有一次是往死里打的，张茂茂的伤势看起来却只重不轻。额头上满是已经快要干涸的血污，鼻子，嘴巴，耳朵里都在往外渗着丝丝鲜血，比起身上喷溅出的血迹，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张茂茂垂下的那双手。曾经满怀怜惜地拂过莫夏的头顶的手，此时早已被青黑的紫斑填满，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经是完全无骨的弯曲程度，小拇指几乎被压扁了，左手更是鲜血淋漓。

    刚哥把人放床上，一向让莫夏觉得稳重又靠谱的大哥第一次表现出手足无措，莫夏打了热水不停的给刚哥递毛巾，直至整盆水都变得血红，张茂茂那张脸才被勉强擦了干净。

    莫夏看到刚哥的手在抖，面前是张茂茂那双只能依稀分辨出指节的手，他甚至看到了森森的骨刺已经穿透了皮肤，乱七八糟的支棱着。

    “我、我去叫医生、…叫老师！这样下去他手就废了，就算是打压教育也没有理由这样虐待的！”

    他放下了满盆血水，骤然看见刚哥肩膀抖动，发出声低低的抽泣。

    “……没用的，来之前每个人的家里都签了字，就算我们死在这也不会有人管的。”

    刚哥捂住了脸，用力揉搓两下，眼睛通红地看着张茂茂的手，原本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却小心翼翼地将毛巾卷出来尖角，一点点顺着残余的皮肤去擦，到了伤口的位置实在下不去手，一碰都渗血，根本看不清哪里是rou哪里是碎了的骨头。

    张茂茂被疼得倒抽气，醒了，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呆呆躺着看头顶的床板，手上已经没什么知觉，于是吭了声，一点一点动着胳膊从刚哥眼前抽离。

    “……真废啦，疼，别弄了。”

    于是刚哥放下手里的毛巾，盯着张茂茂的眼睛，比起方才的痛苦莫夏却看出更多的质问来。

    “你再待一周就能走了，不是说好了听他们的话吗，不是说好了你最快出去然后回来救我们吗！你是我们所有人里最乖的，评估结果最好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应该懂的啊，你到底干了什么他们能把你弄成这样！”

    一阵长久的静默，久到盆里的水都凉了，张茂茂声音低低的，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瞪着方刚，仿佛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有意义吗？”

    “我装乖顺，装听话，他们什么方法都用过了，我逆来顺受，然后我被折磨得一无所有了，走出这道铁门。”

    “有意义吗？凭什么呢，凭什么这种苦我完完整整遭了一遍，然后要把你们救出来呢！这里的人脑子不是都有病吗！治啊！这些不都是大家造的孽上辈子欠的债吗！大家不都是罪有应得吗！方刚你要出去你他妈自己别打人啊！”

    张茂茂的神情一下变得可怖起来。诡异的报复心、怜悯、愧疚，和不应该压在他一人身上的责任让他近乎发疯。如果这帮孩子们的家长没有悔过的意思，多半要被折磨得残废了学校才会放人，因为表现良好出去的压根就没有，而就因为他看起来是最人畜无害的那个，甚至连本应该和他站在同一边的同学们也在要求他听话，要求他做那第一个走完所有治疗过程然后“痊愈”的那个怪胎。

    莫夏从没见到如此歇斯底里的张茂茂，即便是接触的时间不多，他也觉得张茂茂就好像天生就会关照人一样，总是温和又善意地对待所有人，然而重压下这里能把所有坚硬的躯壳尽数碾碎。张茂茂像枚光滑圆润的鸡蛋壳，握在手心里狠狠用劲也捏不破，他温良地面对所有善恶，然而被钢板一敲就碎得一地狼藉了。

    “我凭什么要为了你们出去、…他们要我亲手把账号删了，一天十几个小时呆在机房里，我连睡觉满脑子都是耳鸣！他们给我看手机了，有战队给我发青训邀请了，有老板看上我的技术了！我他妈不是只会打游戏家里蹲的社会废物！我可以上赛场我可以拿奖的！！然后我要听他们的话亲自回消息拒掉，我要亲手把我最想去的地方送葬掉是吗？！方刚你让我忍我就忍你算老几你凭什么啊？！你他妈有本事让我当个窝囊废你有本事自己去给被你揍了的人磕头道歉啊！！！”

    气急了口不择言是常有的，张茂茂性子一向温驯，刚哥一时间也被他吼得愣在了原地，大吼大叫扯到了伤口，张茂茂眼睛和鼻血又开始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滴，把刚哥吓得没时间反驳连忙又拿起毛巾想给他擦。

    张茂茂的眼泪混着血把粉色的毛巾浸得红艳艳，发泄过后他才后知后觉身上钝痛的伤，近乎绝望般的看了眼自己的手，趴在方刚肩上把他的衣服都给哭湿了。

    “我错了……我、……我不是不想救大家……我打不了了游戏了……刚哥，我的手真的废了……对不起……对不起、…明明还有几天就能走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忍不住，我真的要疯了，我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声音根本听不见东西……对不起、……”

    方刚手忙脚乱抱着张茂茂，笨拙地拍人脊背，一夜就这么在张茂茂微弱的道歉和呜咽声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