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 03 白光 (第1/1页)

    你说，人类会有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吗？

    我也不知道这份对那个仿生人的恨意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生根发芽的，只是多看他一眼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煎熬。

    那是残留在血液里的愤恨，像是我的每根血管都开始僵硬，发烫，每个细胞都在控制着我的行动，从胳膊到手腕，再到指头和指尖。每个毛孔都如同要喷涌出岩浆般炽热的焰苗。

    想要杀了他，歼灭他。

    我的口中再也吐露不出任何平静的句子，甚至连跟他说出完整的话都要控制着牙齿的颤动。

    “现在，立马，打开那个门。”我命令道。

    面对我在他之上的那居高临下的姿态，他依旧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没动，甚至连眼球都维持着丝毫未变的角度。

    仿生人的眼球也是因仿造人类而制造出来的，因此它并不会变得干燥。如果仿生人不想要，他当然可以没必要眨眼睛。正是因为如此，那份怪异感更是像空气般凝固在我的四周，想逃离的想法越发强烈，我的背上也流下了冷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他才开口道：“好。”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我，愣了片刻。

    在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他继续道，“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给我一天时间去外面准备。明天早上八点我就会回来，打开门，放你出去。”

    我同意了他的条件。

    仿生人离去之后，这个狭小的正方形房间又变得寂静了起来。血液和细胞开始逐渐恢复了以往的温度，那份燥热和愤恨感也随之消散而去。

    我在那份难得的舒适感中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对于没有钟也没有窗户的房间来说，我实际上是不可能知道那是第二天的。只是因为我醒了没多久后，仿生人就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没有关上门。

    待我走近后，仿生人忽然道，“要是等会儿你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或是想起来了什么，你要告诉我。”

    “关你什么事。”一想到有一丝被仿生人控制或是命令的感觉，就令我的胃液翻涌。

    哪知道他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这一点上你必须答应我。”

    当下之际，最重要的就是离开这破地方。我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就当同意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了身。我从敞开的门间走了出去。

    外面竟然是一片暗沉，我从背后房间透出的微黄灯光才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一间杂货室，我的脚边散落着各种废品。

    破碎的灯泡，被撕扯坏掉的包装纸，暗红的旧毛毯，老相片…

    再往前看一些，便是一个通往上方的木质楼梯。

    我跟着仿生人走上了楼梯，每一步都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我们来到了一个锁着，跟那个房间一样的木门前。

    就是这里吧，打开这扇门，我就能获得自由了吗？真的能有那么幸运吗？

    我有些不安地看着仿生人用金属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他说要是有不适感…我为什么会有不适感？

    怀着些许困惑，我望向了迎面而开的门。

    在淡黄的光线下，一扇电子门立在我的眼前，上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电子钟，时间显示08:19。

    然而，显示的不光是时间，还有那上面用更小的字体显示的温度，湿度和气压。在电子门右侧的是一个解锁屏。

    他向前走去，输入了密码后，门便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宏大无比的白洁房间。房间的科技感极强，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墙壁实际上是触摸显示屏构成的，有着一排排淡蓝色的光圈所围成的按钮。

    不远处是同样洁白无瑕的沙发，显示屏餐桌和摆在周围的玻璃椅。再往上看还可以看到别的楼层，包括这一层所在，总共有三层，都被中心的一个正方形的大白灯所照耀着。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眩晕感所带来的不适。

    我的瞳孔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全身上下都想往下缩，想钻进最深邃的干枯暗井。仿佛再看一眼那令人畏惧光芒将会吞噬我。

    光…白色的光，从天花板照下，窃窃私语的人们…忽近忽远的脚步声，更多的光，照在眼睛里，嘴巴里…

    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蹲了下来，用自己的双臂交替环住了自己的肩膀。我忽然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眼膜，视线越发不清晰。

    白色的光…光…

    白色的光等同于痛苦。这是我从临近破碎的思维中面前平凑出来的概念。

    我想喊出什么，可却没有任何字眼能从我因恐惧而紧缩的喉咙中逃出。

    也就在那时，他忽然抱起了我。

    先是双臂环绕上我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然后是在我的意识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一点一点将我的手臂拉开。恍惚中，我似乎环住了他的脖颈。

    哪怕是仿生人…哪怕是仿生人，那与白光相斥的黑色衬衫以及那之下的温热体温也能带来莫大的慰藉。

    我情不自禁地用的额头向那衬衫上轻轻蹭了一下，试图找回一点安心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不见那白色灯光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和最初的房间一样暗黄的地方。他将我轻轻放到了床上。

    或许是因为光线太暗了，又或许是因为我的视线过于模糊不清，我迟迟都无法分辨出那个天花板上的花纹。

    对了…他说过，如果有什么不适感要告诉他。

    “我好难受。”我说。

    “我是不是病了？”我随之问道。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我的话，因为实际上我自己都记不得那到底是在我脑海中过了一遍的话，还是真的被我说出口了的话。

    良久，他才道：“是的。”

    我不禁想到，仿生人也会思考那么长时间吗。机器难道不是应该很快就算出答案的吗。毕竟他们是逻辑与代码组合而成的物体。

    我盯着那个天花板，忽然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花纹，而是破碎了的玻璃，露出了一大截边缘不均的洞。那原本应该是灯光所在之处，被谁打碎了。

    “我的病…会好吗。”我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

    他又沉默了。

    什么啊，原来仿生人也没有那么厉害啊，做不到毫秒内算出精准的答案。

    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嘲弄个什么劲。

    “会好的。”

    他终究还是回复了我。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仿生人也会说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