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花开 (第1/1页)

    潮热又紊乱的呼气贴在两人面上，陆淇在夜色的掩盖下红了脸，清浅的月光并没有出卖他不合时宜的悸动。

    江怀躺在他下面，身下是坚硬冰冷的地板，身上是火热温软的身躯，他的双手为了护住情人还环在他腰上。

    球衣被好巧不巧地掀上去一半，光滑细腻的肌肤露出来一小片，又被修长好看的手指握住。

    陆淇掩饰般转过脸去，因此压根没看见他哥轻微滚动过的喉结和眼底升腾而起的异样颜色。

    少年人的心事、爱恨、纠缠在陆淇身后交织成一片原野的火，被早春料峭的风一吹，轻易便燎了原。

    两人对那一夜发生的事都默契地闭口不谈。江怀自是体贴情人的心思，知道他心结未解，因此极有分寸地没有更进一步。

    陆淇讳莫如深的缘故，相比之下便更加耐人寻味了。

    然而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像过眼烟云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陆淇的生活中。

    M市内城二环大多是寸土寸金的地儿，穿着时髦的白领在车水马龙中往来如织，年轻朝气的学生在M大这所百年学府中欣欣向荣，东区的繁华几近要盖过去西区的混乱萧条，然而也不过是几近。

    西区毕竟保留着诸多年代久远的老式建筑，地价随着东区的极速繁荣也跟着水涨船高，开发商想要圈地建房却迟迟拿不到政府的批文，时间一拖反而拖出了一大批钉子户，拆迁费漫天要价，结果很多脱皮的外墙上被画了大大的拆字也没见什么动静。

    褚思明就住在二环的西区。

    青瓦石墙里面围的，是个一进的四合院，院子不大，坐落在交错的筒子楼里面却显出几分雅致。

    院子的一角有个特别原始的水井，陆淇拎着木桶挽了袖子从井里打了桶水，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开始洗菜。

    褚思明正拨开花花绿绿的帘子从他身后的屋里出来，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反着胯坐他旁边，“你这在你哥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成天在我家干活真是屈尊了啊”

    陆淇头也不抬，手指摆弄着新鲜翠绿的芹菜叶，“我是少爷身子劳碌命呗。”

    褚思明哂笑一声，“放着你哥市中心那套豪华大平层不住，非跑来我奶奶这儿和我挤着，图个啥？”

    陆淇顿了一下，没事儿人似的，“图清净。”

    褚思明撇撇嘴，“随你吧。你爸前些天让人打过电话，我跟他说了你在我这儿，他倒没坚持让你回陆家。”他弯下腰，从陆淇手里拿过一捧菜，“要我说，你爸年纪大了，也不像你小时候不讲理，手还那么黑，估计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陆淇洗完了菜，端着不锈钢盆站起来往里屋走，“他是怕我死在外头，让人说他刻薄寡恩，没善待好原配的儿子坏了陆家的名声。”

    褚思明在他身后朝他喊的声音被帘子隔远了些，“说你爸就说你爸，老掐我那芹菜梗算怎么回事！”

    午饭快做好时来了客。

    褚思明陪着一身休闲装的江怀进屋的时候，陆淇正往桌上摆碗筷。他见江怀风尘仆仆地进来，难免愣了一下。

    穿着围裙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厨房端着菜出来，江怀忙放下手里拎着的果篮补品接过来，

    “奶奶快别忙了，您坐。”

    老太太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乐呵呵地，“小江来了。你来就来，还拿这么多东西，跟奶奶多见外似的。”一边拉着他的手，帮他把常穿的那件风衣脱了挂在一边。

    江怀笑，“也没带什么，就是想您的红烧rou了。”

    褚思明看了眼陆淇，他打小最爱吃的就是红烧rou。

    老太太倒真不跟江怀见外，一手拎了他刚买过来的肥瘦相间的五花rou，一手招呼他进厨房跟自己帮忙。

    褚思明蹲在地上规整那些大包小包，没回头地问，“第一次见你不跟你哥打招呼的。”

    陆淇把木头桌子上摆好的碗筷又强迫症似的摆了一遍，假装没听见，“还少一副，我去拿吧。”

    厨房里充斥着菜香包裹着的烟火气，老太太轻车熟路地拿着生rou冲洗，一面拦着身材颀长的男子不让他动，“小淇打小啊和阿南一块，都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和我亲孙子似的。他在我们家住，你还整这些没用的虚礼。”

    江怀站在旁边等着，见rou洗好了就接过来放在案板上，“小淇在您这儿住着，您多费心。”

    老太太摇了摇头，一双眼虽然有些浑浊了，事儿却看得透透的，“你这孩子，人不大，礼全得不得了，一看就是家里教的太好。从小也吃了不少苦吧。”

    江怀只是笑了笑，“没有，奶奶别这么说。”

    老太太把rou整整齐齐切了块，放进滚水里拿漏勺焯着，平铺直叙，“跟小淇吵架了？”

    江怀捻了下手指，有些尴尬，在奶奶面前却是真正放松下来，大方承认，“您看出来了。”

    “这有什么看不出的。真当我老了，脑子不灵光，眼也不中用了？”

    江怀特别诚恳道，“怎么会，奶奶还和年轻时一样。”

    老太太拿手一点，“你啊，少给我灌这迷魂药。人老了，不服老是真不行。”她低头看着焯白的rou块在滚水中上上下下，就像人来尘世走一遭在欲海里浮浮沉沉，“年轻时候，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值得计较，计较到老了才想起来，以前走丢的人，走散的缘分，都想着再去看一眼。”

    “可人都走不动了，还往哪去找？就这么凑合一天是一天。”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时光经年浸透过的味道，隽永而安然，是一种与世无争的淡泊，又或许只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江怀道，“是我伤了小淇的心，不怪他。”

    老太太托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拉过他的手拍了拍，掌心带着老人家特有的馨香和温暖，“你是做哥哥的，什么事，都要多担待些。”

    “你是好孩子，小淇也是好孩子，奶奶不会看错人。”

    厨房虚掩的门外，陆淇站在门口默默收回推门的手，透过磨砂玻璃朝里望了一眼，没看清他哥的表情。

    一顿饭的功夫，江怀很快吃完了就要走，陆淇陪到小院门口送他，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运动外套。

    江怀想了想，从纸袋子里拿出一条织得密密绒绒的红围巾替他围上，平平整整帮他系好。又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却终究只是收了回去。

    陆淇摸了摸围巾柔软的触感，他依稀记得这是去年圣诞节两人一起逛商场买的，当时他还嫌红色女气，气鼓鼓地嘟着嘴嫌弃他哥的品味，其实那时候心里也美滋滋的。

    江怀未曾多说什么，只道，“你常穿的衣物哥挑了些给你送来了，在刚给思明的袋子里，还有缺的少的再跟哥说，别住得不习惯。”

    “哥先走了。”

    陆淇见他转身迈出双开的木门，走到那辆熟悉的白色迈巴赫旁打开车门，突然就有点冲动，

    “哥…”

    江怀手握在门把上，车门都半开了却一下停住。他侧过脸回头，听见陆淇的声音被穿堂而过的风轻飘飘送到耳边，

    “家里那束花还开吗？”

    不知怎的，他一向波澜不惊的心口就觉出些热来。他就这样回头望着他，长身玉立，眉目温柔又清俊，

    “开。”

    “楼下花店不开了，家里的花还继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