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下弦月（5）-2 (第1/1页)

    古伦希德打了个呵欠，后颈随即传来轻微的刺痛，是恶魔牙齿的轻咬。

    “堂堂太子，竟然偷袭！”

    古伦希德打个滚，从床上翻了下去，这时他才想起来先前发生过什么、自己身处何地。皇太子的宅邸和边境之王的不同，天很早就房间透亮，床是青年人喜爱的柔软款式。

    “早安礼节就是如此，你要习惯，”奥兹瓦尔特爬起来套上衬衫，“昨晚睡得好么？”

    古伦希德不理解艾洛温的礼节，但凡人类，被啃一口后颈只会觉得恐怖。

    “睡得还行……你的病好了？”

    明媚的阳光之中，可见奥兹瓦尔特脸上的黄星石彻底消失殆尽。

    奥兹瓦尔特摸摸脸：“也许吧，不知道会不会复发。不过好得这么彻底，百多年来还是头一回。”

    古伦希德爬起来。早餐是皇太子宅邸的厨师做的，美味可口，但和先前宴会的野味相比，缺少震撼的念想。饭毕，古伦希德上了往亲王宅邸的马车，晃悠晃悠慢慢回去，回味一下先前的恐怖。

    奥兹瓦尔特跟过来，递上一件轻薄的丝质斗篷，斗篷是白色的，缀有长长的黑曜石链，链条很长，直坠地面。古伦希德接过抖了抖，落下来一个同质地的眼罩。

    “怎么给我这个？”

    “这时候父亲应该还在叔叔的宅邸，父亲的魔力对某些魔法师会产生恶劣影响，这东西能稍微缓释他的魔力，你会好受些。”

    古伦希德从马车上跳下来：“什么原理？皇帝陛下也负责统治地脉吗？”

    奥兹瓦尔特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我不是魔法师，很难说清楚。总之，那力量虽然强大，却和常规的魔力不同，弱者很难感知。只有顶级魔法师才能品味得到，所以……”

    “所以？”

    奥兹瓦尔特深吸一口气：“你是罕见的强者，父亲很可能会同意给你某个更好的……职位吧，远离米亚德的职位……”

    “我都三十六岁了，无归之民没哪个活到这个年龄，别折腾我。”

    魔法能改变外貌，艾洛温恶魔也不在乎人类的年龄，这话也只能起到说辞的作用。

    奥兹瓦尔特思考片刻：“明天也来我这里吧。不，和叔叔问过好就回来吧？”

    “没有事就来。”

    古伦希德跳上马车，事情想搞那可多去了。他能感觉得到奥兹瓦尔特的视线落在背后。新官职？古伦希德不喜欢，但在世俗的价值中这是一件好事。还有这种好事？太怪了，要是去首都，恐怕会失去器官、成为什么收藏品。

    古伦希德到亲王宅邸卧室门口的时候，只听见里头啵啵啵的亲吻声。没有魔力的压力，只有柠檬红茶般的清新气息。他偷窥一眼，看到烦人的青色长袍蠕动。

    他在走廊里坐过半个小时，才等来个魔偶让他去客厅。边境之王和时空神端坐，一个恢复清醒，一个不再是猫。

    奥林咆哮起来：“狗东西，在皇帝和诸位将军面前让本王丢脸，你想要个什么死法？”

    古伦希德眨眨眼，对时空神递上求助的眼神。

    “好啦，魔法师古伦希德也是为了我们，”时空神挠挠奥林的肩膀，那动作颇似猫磨爪，“不过，阿兹蒙特和戈尔的反应太快，从首相前去谈判到我变回来只用了几个小时，这不像是神灵所为，更像是人为的阴谋。你侍奉过神，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古伦希德没料到如此一问，楞了好久才说：“要是阿兹蒙特自己的意思，这事情应该要办几周到几个月。米亚德附近的神是这个作风……”

    时空神对奥林挤挤眼睛。

    奥林不耐烦地敲打座椅：“你倒是再说个馊主意。”

    古伦希德满脸迷惑：“不如……就当是至尊贤者假冒虚无神干的吧，收拾不了虚无神还收拾不了他？”

    奥林一巴掌拍碎座椅：“我的配偶被我老爹变成了猫？真他妈好主意！滚！”

    这说辞着实有损时空神的名声，奥林摔在自己拍出来的椅子碎片里也让人忍俊不禁，古伦希德赶紧憋笑行礼，一溜烟跑出去。

    门外人影闪过，古伦希德赶紧急刹车，好在没有撞上。仔细看去，来人竟是奥兹瓦尔特。皇太子身着深蓝色的贴身礼服，在夏日的艳阳之中显得柔和而庄重。

    “你来问候亲王殿下啊？”

    “我怕你挨骂，就跟来了。”

    骂是挨完了，古伦希德搓搓手，想起椅子碎片里的奥林，赶紧捂住嘴，让连串的“哈哈哈”回到喉咙里。等奥兹瓦尔特完成问候，两人一起往亲王宅邸外去。

    “你没有事务吧……中午想吃什么？”

    古伦希德尬笑起来，他不太习惯被奉承，更何况是艾洛温的皇太子，他感觉有个奇怪陷阱，陷阱很宽容，由他吃完诱饵、自主选择要不要掉进去。

    “早上的饭菜就很好……”

    话音刚落，古伦希德感觉呼吸紧张起来，眼前渐渐发红，他赶紧把黑曜石链薄丝斗篷摸出来披上，骇人的重压只是略微削减，他仿佛置身于极高山脉之上，呼吸依然遭受压力，好在视野清晰多了。

    奥兹瓦尔特牵着他的手：“没事吧？”

    古伦希德摆摆手，当前的压力在承受范围之内，时间充足的话，倒也能适应。

    隆隆车轮渐近，皇家马车如同楼阁般金碧辉煌。古伦希德随皇太子行礼，在尘土中低垂头颅。黑曜石链薄丝斗篷足够支撑他的眼角余光。和先前会议时不同，皇帝陛下穿的是宽松外袍和凉鞋，像是来度假。古伦希德知道亲王府邸没什么娱乐，只能用来处理政务、研究魔法和睡大觉。非要说好玩的，只有他的主子。想到这，古伦希德只觉得败兴，因为主子先招待皇帝陛下，他心心念念的奖赏就得推迟，烦。

    “骑士过来。”

    皇帝陛下的声音还是让古伦希德耳鸣一阵，奥兹瓦尔特为他戴上眼罩，他勉强站起来，停到御前。

    “‘馊主意’非常成功，换回了国之守护神，你想要什么奖赏？”

    古伦希德拜倒在尘土里，把脑子里想到的漂亮话倒了一地。然而皇帝像是没听见似的。

    “想必世间物质俗物，皇弟早已赏赐周全。可以许愿因缘、梦想或希望之物。”

    提到梦，古伦希德脑中胀痛，精神却越发振奋，馊主意混合着复杂的执念，一起冲上脑门。他抬起头，直视骇人的金色眼睛。

    “小的游历各国，听取历史传奇、挑战神灵勇士，未见英雄。听说皇帝陛下是大陆最强者，古往今来没有哪位猛士单打独斗能赢得过陛下。小的由此朝思暮想，甚至曾梦见前往皇宫，只是没见到陛下、分个胜负，梦就醒了。今日若能圆梦，不枉此生。”

    奥兹瓦尔特瞬间脸色苍白，他刚想辩解些什么，皇帝老爹先开口：“准了。”

    奥兹瓦尔特猛拍古伦希德：“那些胡话听谁说的？”

    古伦希德眼珠一转：“是至尊贤者所言。”

    奥兹瓦尔特的脸色好转过来，古伦希德对艾洛温皇室的夸大习以为常。

    皇帝借了太子的佩剑，剑在他手里像根冰棍。古伦希德行了礼，顷刻艳阳无踪、血红的下弦月高悬，狂风肆虐、刀兵相交之声不绝。几分钟后，阳光再次照耀大地，古伦希德单膝跪地，全须全尾，就连黑曜石链薄丝斗篷也安然无恙。皇帝交还佩剑，在随从的簇拥之中到亲王宅邸去了。

    那是什么？古伦希德不知道。精湛的剑术似乎是匹配他的认知而出现，魔法的拆解也刚好略胜一筹、足以回味良久，可以接受，却不能理解。超过期待、愤怒、恐怖、绝望等理智范畴内的描述，彻底的奇妙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