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1/1页)

    男孩又醒过来了，周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天上的星星也没有变少，看来没有晕多久。

    冷，但是…不算太冷。

    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着，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醒来还在mama的怀里。

    “哟，你醒了？晕了三十分钟。”人鱼没让他动，依旧抱着。

    男孩挣了挣胳膊，人鱼又把手环紧了些：“别乱动，好不容易暖和一点。我没法上岸给你找柴烧，所以等你好点了得自己去。”

    人鱼的声音近在咫尺，他身上没有属于鱼类的水腥味，什么味道也没有，光裸的皮肤散发着让他感到安心的温暖热度。

    “谢谢你…但是不用白费功夫了，我活不了多久的……”男孩虚弱地开口。

    他感觉到自己在发烧，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肚子也空空的。在这样荒芜的地方，生病是最可怕的死神，它会剥夺一个人类求生的能力，求生的意志，更何况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费这么大劲把你救上岸，你就这么报答我吗？”人鱼鼓起腮帮子，腾不出手，就用额头撞了他一下。

    一个头槌把男孩撞得清醒了些，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努力保持体温。

    “小鱼，你的爸爸呢？”男孩试着和人鱼说说话，好保持清醒。

    “问得好，下次不许问了。”人鱼又撞了他一下，“爸爸也死了，和mama一起死的。”

    人鱼的眼睛有点起雾，把脑袋靠在男孩肩膀上：“爸爸很爱mama，他把「誓词」送给了mama，所以他也跟着mama一起死了。”

    “「誓词」？”男孩有些不适应颈间的脑袋，暖暖的呼吸洒在皮肤上，怪怪的。

    “……”人鱼抹把眼睛，又鼓起腮帮子，“不许问了！换一个！”

    “那…”男孩眼皮发沉，思维也有点生锈，“那…你喜欢吃什么？”

    人鱼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速度也在减慢，不由得有点着急。

    “我喜欢、我喜欢吃rou，但是海里的rou我都吃腻了。以前我去过人类那边，他们有好多好吃的，闻着可香了！猪rou、牛rou、鸡rou、鸭rou；烤牛排、辣子鸡、红烧rou、猪骨汤，还有好多好多，你不准死哦，我救了你，你以后要给我好多好吃的报答我。”

    男孩呼吸浅浅，没有回答。

    人鱼急得捧起他的脑袋摇：“你说话啊！不许睡！”

    “唔唔唔……”男孩被摇得脑袋更晕了，连忙扒开他的手。

    男孩喘两口气，捧起人鱼的脸，靠近他，用鼻子蹭他的鼻尖：“小鱼…我知道你难过，突然间失去父母，你一定很伤心吧……”

    “所以你救了我…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失去了最亲的人…你把我当成同一战线的‘自己人’，所以这么关心我、照顾我…”

    男孩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小鱼。”

    人鱼呆呆地坐着，鼻尖凉凉的触感相当鲜明。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死掉了的话，小鱼、不要为我伤心……”

    人鱼紧紧抿着唇，眼睛里又漫起雾来：“怎么可能不伤心…”

    或许小孩子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吧，真诚而热烈，无关时间，也无关种族。

    “小鱼…我有点饿…你能找到食物吗？生的也可以。”为了活着，他必须要吃东西，没有食物，他只会越来越虚弱。

    人鱼瞬感醍醐灌顶：“啊！对了，你得吃东西！”

    他松开男孩，落进水里：“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蓦然失去另一人的体温，男孩不禁打了个寒颤，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mama，我真的见到人鱼了，他真的像你说的一样好看……不，他比你说的还要好看。

    真的吗？能让宝贝这么喜欢的孩子一定特别特别好吧？

    嗯嗯！mama，他对我特别特别好！我害怕的时候，他突然出现，跟我聊天；我冷的时候，他抱着我，特别暖和；我饿的时候，他还去给我找吃的呢！

    真是个好孩子啊，诚以遇人，善以待人，宝贝可不要调皮，惹他生气了哦。

    mama，他也失去了爸爸mama…

    是可怜的孩子啊…但即使失去了父母，也没有消极悲伤，相当坚强呢。

    mama，他救了我，我还得还他很多好吃的呢，但是我舍不得你，我想跟mama在一起…

    宝贝，mama也舍不得你，但是你看，你还没有报答那个孩子的救命之恩呢，你难道要爽约了吗？

    我……

    宝贝，mama不会走，mama会永远在这里看着你。所以，不要害怕，宝贝，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

    mama……我明白了。

    呜——呜——

    什么声音？

    耳边回荡着一种奇异的乐声，不像是乐器，但也不像是人声。空灵悠远，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悲伤，男孩被这乐声感染，心里有些发酸。

    他睫毛一颤，脸上划过一行温热的液体，清醒过来。

    模糊的视野里是人鱼的侧脸，此时正闭着眼，双唇微张，发丝无风自动，漂浮在身旁。

    他在……唱歌吗？

    “小…鱼？”

    乐声骤然停止，人鱼睁眼，僵硬地转过头来。

    男孩疑惑地眨眨眼。

    “哇啊！！”人鱼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扔开他，结果没抓稳礁石，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男孩被吓了一跳，连忙扒着边往下看。

    人鱼离他八丈远，双眼浮出水面，下半张脸还藏在水里：“你你你…你到底死没死啊！”

    “？”男孩歪着头，疑惑地看他，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他颤了一下，连忙坐回去蜷缩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人鱼又扒着礁石坐上来，但还是不敢靠近他：“刚刚我回来的时候，你躺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呼吸和心跳都停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以为你死了……”

    男孩回想起刚刚那个梦，忽然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泪：“我见到mama了。”

    “啊？”人鱼被他又哭又笑瘆得浑身发凉，又挪远了点。

    “我跟mama说了你的事，她很喜欢你。”男孩抱紧胳膊，失去mama的悲伤终于反了上来，眼泪不要钱似的流成了河，身体抽动，“我说…我很想念她，想跟着她走…mama说…”

    人鱼渐渐缓过来，好奇地看着他：“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得留在你身边…”

    人鱼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她…真好。”

    良久，等到风儿都哭累了，男孩才慢慢停下来：“对了……刚刚你在唱什么呢？”

    “……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