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烈货!你这风骨能值几钱 (第1/1页)

    第十五章

    大抵生活平淡无波，古今闲人总爱寻些趣味消磨，单这一条好看热闹的劣根性就总是翦除不去。

    眼见着正元大街上行人越聚越多，都在打量那身着丧服跪倒在地的姑娘。姑娘年岁不大一身麻衣，头上也缠着一圈白布，她虽在地上跪着，腰背却挺得很直。

    身前是那姑娘用石头在地上写的字，简述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众人仔细读完也是一阵唏嘘，只叹是天降横祸，本欲耕读传家，谁知父亲得了急病身亡，才使得这颇通文墨的可怜孩子无路可走卖身葬父，有人肯出十两银子，她便供人驱使为奴为婢。

    驻足在旁围观的大多是些贩夫走卒，或是出来采买的丫头仆妇，寻常百姓确有善心，但这十两银子不是小数，足以抵得家里一年生计，任谁掏出这一笔怕都要思虑再三。

    姑娘在地上跪了许久，只有一个体态臃肿穿红戴绿的中年妇人上去攀谈。

    那老女人说话很不客气，张嘴便道：“来，抬起脸来让我瞧瞧。呦，模样儿生的倒还俊俏，但你这干干巴巴浑身没有二两rou，瘦得跟棉花柴似的，十两银子不值得很。””女人张开五个粗短指头晃了晃道，“五两撑死了，肯收留你也算是我发发善心。”

    像大白菜一样任人挑拣玉晴心里苦不堪言，但她倔强地想为父亲买副好的棺木，自是不愿贱卖了自己。强行憋住泪意后玉晴抬头道：“我虽瘦弱但不怕苦不怕累，什么活计都可以干，且我读过书，会写字，也会算账……”

    “那买了你倒也能顶个账房先生的用。”老女人截断了玉晴的话头，从荷包里掏出十两来扔在了玉晴的脚边让她点点。

    并不是这老妇有多看重玉晴的才气，她原本是妓院老鸨，一开始只想低价买个漂亮姑娘，但刚才说话之时见道旁三个秀才似是有意，他们三个在身上遍寻银两，看样子竟是想一起兑钱买下玉晴。

    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老鸨赶紧麻利掏钱，急得拽着玉晴就想走。

    在这紧急关头，幸是有人认出了老鸨的身份，不忍这老妇误了小姑娘清白，那人扬言提醒道：“真真好傻一姑娘，那老娘们儿是鸨妇，她要把你买到花楼里去呢！”

    听到这话老鸨立时就朝那边啐了一声，骂道：“碎嘴子要你来多管闲事！”

    得知事情真相，玉晴又急又气，她连忙挣脱了老鸨的手大叫道：“你诓骗我！银子还你，我不去你那糟污的地方！”

    “老娘赏你口饭吃，小蹄子倒还不肯了！你宁愿为奴为婢，都不肯到我的天香楼吃香喝辣，你是脑子被驴踢了！接了我的钱又哪是那么容易算了的？”

    玉晴不管她，扬手把银子全都扔得远远儿的。

    老鸨气极指着玉晴的鼻子大骂道：“烈货！你这风骨能值几钱？丧良心的东西你还有没有孝心？你那死鬼老爹连棺材板子都没有还曝尸荒野呢！赏你几两银子你还不要？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你不要跟她走，你跟我吧。”

    在这形势严峻的当头忽得冒出一声青稚嗓音，一时将人们的注意力全都引了过去。

    众人齐齐扭头去看，只见走过来的是个容貌极昳丽的小公子，他足蹬一双白底镶玉软靴，身着雪衣蚕丝内衬，外罩天青色蜀锦袍，腰带银丝缠覆更兼如意祥云暗纹，上又坠碧翠双鱼玉佩，那玉色通透样式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少年人身量尚未长成，犹显清瘦，身姿却极为挺拔，其或行或驻，皆是仪态端方。傅初尧带着孙闯缓步走到人群正中，皇室殿宇常年熏香，皆是天下名贵香料，众人只觉那小公子过处扇起一阵香风，仔细闻过却根本辨别不出。

    傅初尧乍到人前，不知看痴了道旁多少行人，看客咋舌惊叹，不知这神仙一样的小公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一时连那阅人无数的老鸨也看直了眼，去天香楼的浪荡纨绔里自也有不少的公卿贵胄，老鸨只见傅初尧通身贵气便知来者不是凡人，不是自己轻易招惹得起的。

    傅初尧跟孙闯藏在暗处已将刚才的情形看了个真切，傅初尧自然想救玉晴，看着地上散落的那十两银子，他思考了一下道：“我出…唔，我要出五十两。”

    在王府里整日被哥哥锦衣玉食地供着，傅初尧连六畜五谷都分得不甚清楚，他其实不太明白五十两银钱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只想着要开个高价压那妇人一头才好。

    小孩儿具有朴素的价值观，认为五十两明显要比十两多，因此更加理直气壮的，傅初尧对着老鸨道，“现在我给的钱多，人自然要跟我走了。”

    见傅初尧锦衣华服又出手阔绰，老鸨心里认定了这必是哪方名门望族世家公子，天子脚下不好生事，更何况傅初尧身旁又跟了个高大护卫，实在是招惹不起，老鸨讪笑两声打着哈哈走了，临走她还不断回头偷看傅初尧，当真眼馋得很，心想这种尤物平生难得一见，若是能出在她天香楼里……

    见是傅初尧救了自己，玉晴感激不尽立时跪下朝他磕头，道是多谢公子救我性命！

    看着玉晴也就十五六岁，傅初尧赶紧将她拉起来，问过玉晴名姓，又问她年纪，听到玉晴比自己还要小一岁，傅初尧张嘴就叫她meimei，欣欣喜喜地要带着人走。

    “我们府中够大，正好一起住。不过回去后要告诉管家唐伯伯一声。”傅初尧正跟玉晴说着话，但他一转头忽见了偏西的日头，这才猛然间反应过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起先傅初尧贪嘴吃糖葫芦已经耽误了一阵，方才又跟那鸨妇拉扯一番，着实是误了回去的时辰，怕被哥哥发现自己偷偷跑出来玩，傅初尧急得匆匆往回赶！

    然而他们紧赶慢赶，却还是到得迟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献王府内早已是乌云罩顶，傅初尧被孙闯带着再次翻墙而入，却好巧不巧的跟站在庭院中满面阴沉的傅钧撞了个照面。

    献王大怒，王府护院奴仆已是跪了一地全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此刻眼见傅初尧被孙闯抱着落地，傅钧怒气更盛，险些急火攻心。

    一把年纪的管家唐伯也跪趴在地不敢起身，见偷跑出去的小殿下终于知道回来了他简直要激动得老泪纵横，眼下府兵已经全被派出去找人了，恨不得要将玉京整个翻过来，若再晚一些唐伯是真不敢想暴怒的献王还会做出什么事。

    唐伯望着傅初尧想唤一声小殿下，可瞥见傅钧怒容他到底是吓得没敢张嘴。

    傅初尧落了地乍然撞见哥哥也吓了一跳，那边孙闯已是腾地一下跪在了地上，但傅初尧到底恃宠而骄撒娇耍混惯了，只想着这次也能糊弄过去。

    怯生生叫了一声哥哥，傅初尧心虚地低头走上前去扯傅钧的袖子，但傅钧不为所动，不给他半分回应。

    后知后觉的傅初尧这才意识到傅钧是真的生气了，从未见过哥哥如此严厉的样子，傅初尧惶恐地想出声再唤他，却猛然被满含怒气的傅钧捏紧了下巴强行抬起脸来。

    “哥……”

    感受到下颌钝痛傅初尧声音都在发颤，他这回是真有些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