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老来多健忘 (第2/2页)

中，女士们身着华美的舞裙，裙摆摇曳生姿；男士们则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优雅的舞步在璀璨的水晶灯下交织，香槟喷泉似的流淌，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

    沈念安身着剪裁合宜的晚礼服，搂着靓丽的女伴，正与身周的富商政要推杯换盏。

    窥得一个空档，使者上前敬了一杯酒，然后说明自己的来意：“家主邀您参加下个月孙少爷的抓周礼。”

    “阿煦也当父亲了啊……”沈念安有一瞬间的晃神，但也仅止于一瞬间。

    “这么多年了，故乡的人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就不回去现眼了。”

    他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笑笑道，“你走的时候捎上贺礼。替我向家主问好。”

    出乎沈念安意料，数日后这名使者再度上门。

    却没有劝说什么，仅仅奉上了一枚U盘。

    “家主说，您看了里面的东西，或许会改变主意。”

    沈念安不置可否地接过。送走使者之后，他也没有立刻看这份陆宸准备的大礼，而是掏出了胸口的挂坠盒。

    陆宁不许他继续戴项圈，他便取下了那枚刻着“寜”字的玉质吊坠，按照西大陆的风俗，镶嵌在挂坠盒中。连带着，也把陆宁留给他的那束头发放在里面，一刻也不离身。

    沈念安没有打开挂坠盒，只是托到唇边亲了亲。

    又怔愣片刻，他才打开笔记本，插入U盘。

    U盘里是一段视频，从角度看，应该来自监控。视频的封面，年轻的陆宁身着宽松的家居服，半靠在床上，憔悴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沈念安隐隐有所猜测，心脏久违地颤抖起来。

    他逃避似的想合上笔记本，临了临了，又忍不住去摸视频中陆宁的面颊，缓缓描摹着那睽违已久的眉眼。

    半晌，他还是强迫自己点了播放。

    ……

    【检验科汇报，您体内检测出了一些化学成分，疑似是某种助兴药的代谢产物。药局已经在追查过去一个月类似产品的流向，这两天就能出结果。】

    音响中传出温和慈祥的声音，来自彼时陆宅的管家黎清。

    【不必查了，】陆宁的声音轻而虚弱，回荡在安静的房间中却也异常清晰，【是我想强了沈念安，喝了‘醉梦’壮胆。】

    黎管家皱了皱眉，本能地不信：【可是……】

    【黎叔，】陆宁打断他，重复道，【不必查了。】

    片刻的僵持后，黎管家叹了口气：【好。】

    陆宁弯了弯嘴角，然后问：【沈念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应当是大好了吧，】黎管家迟疑着道。

    陆宁便听出其中有蹊跷：【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吗？】

    黎管家看了看一边侍立的夏泽——陆宸的侍从长和逐影卫统领。

    夏泽单膝落地，垂首道：【逐影卫禀报，沈念安昨晚从医院翻墙逃出，现在正在飞往南洋的MXXX航班上……】

    他尽量放柔了声音，但话里的意思还是不折不扣地传递出来。

    【……没有发现被胁迫的迹象。】

    陆宁听得愣住。良久，才听得他轻声道：【知道了。】

    【二爷，】夏泽连忙补充，【我们已经联系上航司，可以让机组返航。】

    【不用。】

    陆宁顿了顿，忽然抬头，似有意似无意，乌亮的眸子对上监控摄像头，又穿过数十年的岁月，正正撞入沈念安的眼睛。

    【他想走，便让他走吧。】

    ……

    沈念安脑海中仿佛一道惊雷炸响，震得他呆愣许久。

    回过神来，视频已经结束了，黑下来的屏幕近距离映出他没能被染发剂掩下的、灰白斑驳的鬓发。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我不走了，阿宁，”沈念安握紧了胸口的挂坠盒，低声呢喃，“我不走了。”

    那时年少，只以为人生路还很长，所有的离别终有重逢的一日。

    直到如今阴阳两隔，才惊觉有多少韶华被白白辜负。

    陆宸如愿见到了沈念安，风尘仆仆走进他的书房，身上仿佛还带着大洋的水汽。

    “还有其他阿宁的录像吗？”沈念安问。

    “还有一些，”陆宸笑笑，自抽屉取出一张硬盘，“阿宁不喜欢监控。但你也知道，很多场合避不开。”

    说是这么说，他的手指按住硬盘，没有交给沈念安的意思。

    沈念安深深吸了口气，问：“需要我做什么？”

    “我时日不多了，”陆宸看着他，缓声道，“陆氏产业铺的太大，阿煦一下子接不下来，希望你能帮他三年。”

    “三年么，”沈念安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道，“那我还有个条件。三年后，帮我和阿宁合葬。”

    “你……”陆宸愣了愣，半晌才道，“阿宁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活够了，”沈念安断然道。

    他已经去过了所有想去的地方，做过了所有想做的事。

    这没有陆宁的人世，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