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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把海水晒得guntang。 空气里无一丝风,海水也如死去一般,目力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海域。 水流淌皮肤,云悬停天际,他仿佛浸泡于福尔马林标本。 不安从心底一圈圈扩大。 “严沉?”他听到自己喊出一个名字。 声音随即蒸发在日光里,他想不起名字的主人。 “严沉?” “严沉你在哪里啊?” 不管喊多少次都无人回应。滚热的浪潮掀打过来,模糊了视线。他努力抬手擦掉水,怎么都擦不干净,水里的盐分渗进眼眶,酸痛不已。 隐隐的一抹影子浮现远处海面,他心脏一跳,急忙往影子游去。海潮带着阻力冲击身躯,水花刺目飞溅。他很快失去体力,但他仍咬着牙,拖着灌铅的肢体往影子游动…… ——严沉! 他刚要再次喊出这个名字,声音冲到齿边,又无征兆地打住。 水面上的影子,并非他寻觅的人,而是一尊婴儿臂膀大小的神像雕塑。 是天女,有张极美面孔,散发被晒得热腾腾的妖气。天女歪倒于海面,如犯恶行,被异教的造物神驱逐。 僵硬一瞬间传导肢体末端。 他被水淹没,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放逐的天女被海水摇晃,嘴角笑意如波纹荡漾。她低垂的眼睛缓缓抬起,盯向他—— 白津遥在喘息声里陡地睁眼。 梦境急遽消退。 “津遥?”庄宁从地铺上翻身坐起,“你怎么了?” 白津遥呼吸困难,紧紧攥住衣襟坐在床上。脑袋胀痛,太阳xue突突直跳,残缺的意识隔了几秒才缓缓拼合。 他在庄宁这里待了三天、还是四天? 这三、四天,他没出门,昼夜混乱地躲在床上睡觉。他没有进食欲望,差不多两天没吃东西。庄宁反复劝说,才勉强起床吃几口饭。可一吃东西他就恶心,甚至有一次吐脏了庄宁的床。庄宁却不以为意,抱住脏污的他,一遍遍对他说没关系。 窗外漆黑,万籁俱静,薄薄月色映入室内。 白津遥抱腿坐在床上,嗓音干涩地开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时房内安静无声。 半晌,庄宁回答道:“你第一次来咖啡馆,我就记住了你。你也应该能察觉到吧,我总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到你身上。” “你总是一个人过来。但是有次,你不是一个人,而是跟一个女孩一起。我偷偷想那就是你的女朋友啊,真好看,和你好搭对。” “她不是我女朋友,“白津遥淡淡否认,“她是其他人的未婚妻,我骗了她,让她喜欢上我。我这样做,不过是想回敬她未婚夫对我的羞辱。” “我从小到大,总是不断做这种事……”白津遥低笑一声,“好像身体里存在一头怪物,谁让我不痛快,让我觉得不安,怪物就会冒出来。我不只是伤害了那个女孩,我也伤害过其他人。” “其中,就包括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七月夏季的夜晚,白津遥浑身发冷,手指死死抠住冷汗沾湿的裤腿。 “我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傻了点,妄想着兄友弟恭,希望能跟我像真正的兄弟一样相处。但他不知道,我其实很抵触他,我想赶他走,所以找同学欺负他,希望他在学校待不下去,能够主动转学。” “那个欺负我弟弟的人,你也认识的,就是董泽俞。” “不过董泽俞好疯啊,他居然找人猥亵我弟弟,拍下弟弟遭受凌辱的视频,想发给我爸跟他妈。我弟弟承受不了,从教学楼的天台跳了下去。” 听到这里,庄宁的神色怔了怔。 “我弟弟没有死,但比起死,也好不了多少。他现在半死不活的,变成植物人,直到此刻还躺在医院里。” “说起来,没有我,他就不会被霸凌,我总是对自己说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的,其实很自欺欺人对不对?”白津顿了顿,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丝模糊笑意,“严沉和徐意那么要好,他报复我,也算理所应当。” “哦,对了,董泽俞以前还强jianian过一个刚出道的偶像。我找到那个女孩,引导她在采访时爆出了董泽俞的行为……我根本不是为了帮那个女孩伸张正义,不过是把她当枪,想要摆脱董泽俞的纠缠罢了。” “……庄宁,”白津遥嗓子一哑,“我这种人,你没必要对我好。” 他说完,疲惫层层叠叠涌起,钻回被子里闭目不言。 当他即将昏沉沉睡去,庄宁走过来,跪在床边。 “我不介意,”庄宁语气很轻,却很明确地说,“我一点也不介意你以前伤害过谁,做错过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白津遥的脑袋:“这么说你现在一定很难相信,但是我会陪着你的,你也陪着我,好吗?” 白津遥想说话,可是意识被拉向深处,他还没开口就又坠入梦境。 无边无际的海。天地静止。水流不断拍打皮肤。天女像在海面上漂浮。 白津遥再次醒来,到了清晨。 庄宁也跟着醒了,他听见窸窣声,起身打开台灯,竟看到白津遥一声不吭,满脸泪痕。庄宁心中一紧,快步走过去抱住他。 “怎么哭了?” “现在几点?” “早上六点,”庄宁眼神忧虑,“你再睡会儿吧。” 白津遥摇摇头,从床上起来。 “我回去了。”他说。 庄宁吃了一惊:“回去?现在吗?时间还很早……你再多睡会儿吧,吃完早饭再说。” “不了。” “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白津遥顿了顿,“庄宁,我想一个人待一待。” 庄宁局促地哦了声。 白津遥换好衣鞋,打开房门。清晨的空气与光线从门外倾泻,他涌起一股久未出门的眩晕。 “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白津遥说。 “津遥……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白津遥一顿。 庄宁走近,漂亮的眼睛深深看他:“你还会回来吧?” 白津遥沉默几秒,微微点了点头。 ——房中一切,似乎维持了白津遥离开那天的模样。 白津遥站在玄关,被恍惚吞没。他慢吞吞回想,那天早上,严沉接到福利院的电话,赶去见院长最后一面。他了无睡意,也没有再睡,整理了出差的行李,去机场与父亲汇合。 短短半个月,如同一出蹩脚的三流戏剧,情节突兀推向高潮,又猛然跌向结局。 现在想来,他真的冲动之下,坐一整夜车,跑到小镇找过严沉吗?真的在那个潮热的小镇与严沉待过两天吗?一旦时间流逝,那么当初发生的一切,也被迅速冲刷、分解,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从证明。 什么东西把胃部狠狠拧着、绞着,白津遥再次涌起恶心感。他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趴着马桶盖猛烈呕吐起来。 吐得喉咙灼痛,吐不出东西了,白津遥呼吸紊乱,扶墙起身,望向镜子里的人。 好一会儿,他认不出那个人。 那个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一具死气沉沉的躯壳。 白津遥转过身,摇摇晃晃走几步,爬进浴缸。他打开水阀,温水缓缓注入,像某种流动的吞吐呼吸的生物。 白津遥闭上眼睛,躯体下沉,温水浸没他的手脚、胸膛、脖颈、下颌、鼻腔…… 某个瞬间,原本淹没他的水流忽然褪去,如一层皮rou从骨骼上撕下。白津遥被一股力道捞出浴缸,呛得激烈咳嗽。 严沉脸色阴沉得可怕,扣着白津遥身体的手劲极大,要把他骨头硬生生捏碎般:“白津遥,你他妈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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