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仰西风_【完结】160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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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160 (第1/1页)

    过了大寒,其实离开春也就不远了。

    湖面的冰开始消融,枝叶上也冒出了稀稀疏疏的新芽。

    南华宗的消息随着往来之人传到了未澜城,他们说周鹤礼周老宗主传位给了周清弦,到了立春,便举行道侣合籍。

    ——他的道侣是谁?怎么没听过周清弦还有心慕之人。

    ——是他师兄,据说二人自小一起张大,感情水到渠成,只是他师兄一直在外历练,此番归来,修为已是当今天下第一。

    ——这般厉害,那二人不愧为天作之合,若有机会,我也想去观摩一番。

    祁越是在未阑城郊外一处落脚茶馆听到的几人言语,一霎时竟有些愣神。

    他带回了几坛酒,酒意混着丝丝缕缕的梨花香。

    他在暮云殿中翻找,寻出了之前被自己亲手碾作碎末的相思烛。

    不过如今,也确实不再能称之为一支完整烛火——零零散散的红末被仔细收集堆积在白玉小盒中,便是强行凝聚,也不足毁去前的二分之一。

    祁越觉得好笑,将红烛毁去的是他,待沈知晗离开,趴在地上狼狈收集碎末的也是他,只是辛苦一日,也只能凑齐这些星点零碎。

    他小心翼翼将一半烛末取出,仰头喝下一杯梨花酿,在逐渐燃起的微末火光中,隐隐约约地,似乎又看见了从前在顺安镇的时光。

    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午后,日头正好,清风扬拂,他在庭院练习剑法,一只木剑摇摇晃晃学着书中招式比划,手腕一别,剑气削下院前槐树上两片青绿叶子。

    沈知晗从灶房来到院中,手中捧着才出炉热腾腾的蒸糕。祁越见他来了,便兴奋地提剑到沈知晗面前,与他说道今日所学,一副得意模样等待夸奖。

    沈知晗自然同样开心,笑道:“那让师尊也看看你新学招式,好不好?”

    祁越眉梢一挑,脚尖轻跃,手中剑势凌厉,破云过风,将最高处一支槐花斩于剑刃,递送到沈知晗面前。

    沈知晗接过莹白花朵,夸赞道:“好漂亮!”

    祁越沾沾自喜,道:“我为师尊戴上。”

    沈知晗轻轻“嗯”了一声,微低了头,任祁越将白花簪于耳侧,再抬头耳垂羞得绯红,映衬满面芙蓉出水端庄,又如桃花灼灼,当真再好看不过。

    他眼睫颤颤,嗓音涩羞,牵过祁越手心,低身道:“小越送我花,我没什么给小越,只做了些你爱吃的甜点,你……不要嫌弃师尊。”

    “怎么会,”祁越发笑,“师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会……一直这样爱师尊。”

    沈知晗连颈子也红得灼目,从来无人给过他承诺,不论祁越此时只是随口一语或话语真心,都已感到无比满足。

    他凑上前,轻触即离地吻上祁越下唇。

    “谢谢你。”

    此时的祁越并未当回事,二人本就浓情蜜意,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与师尊分离,也不知今后会经历桩桩件件苦难——至少此刻,他们心意相通,一切再寻常不过。

    他抱着怀中师尊,一口一口被喂下甜腻蒸糕。

    长剑置于桌沿,清风淡远,枝叶摇曳,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直到四周景色变换,祁越睁开眼,才发现这块相思烛已燃至尽头,连底端几丝碎屑也没有为他留下。

    他入目一片影绰,手指不受控制地移向剩余一半烛末,又在即将点燃的瞬间清醒过来——

    他只剩这最后半支烛火了。

    失去师尊的日子是数不尽的,这只是第一个还未过去的冬天,他便已忍不住用了相思烛。

    那以后呢?

    以后的千千万万年里,他又该靠什么去纾解独自一人的寂寞呢。

    他看向烧燎干净,不余一丝痕迹的相思烛,深深埋下了头,好像在这一刻,蔓入骨髓的痛楚变得更重更深,短暂的休息余地也不留,仿佛在逼着他记住那些沈知晗离去的岁月漫长。

    祁越手指颤抖,摸上被安放在心口,仔细保存的两颗饴糖。

    “师尊。”他又轻声唤了一句。

    立春那日,他到了未阑城外仿造人界建的一处庙宇,葶苈说,此处可以像人界一般挂上木牌,寄托愿景,若有心,说不定神明也能听清。

    寺庙外有一颗伫立在门前的桃树,空气中寒意未尽,却也长出了不少枝芽,透着些漂亮的青绿色,小风一吹,便摇摇晃晃颤着叶儿。

    桃枝上已挂了不少写好的木牌,这处总归是魔域,真心实意相信的少,更多的是带着孩子或心慕之人来赏玩观景,再随着民间习俗随便写写来年祈愿挂上,便算走完了这一遭。

    祁越走到庙门,取了一块木牌与墨笔,蹲在阶前便写了起来。

    他咬着笔末挂绳,一点点回想曾经沈知晗教过的赠言祝祷,最后悠悠叹了口气,怪自己当初没有认真学习,以至如今想凑出几句文绉绉话语也如登天难。

    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句,又在桃枝上认真打了绳结,祁越想离去,又不知该到哪,索性又坐回阶前,看人潮来往,能沾着些喜庆的热闹气氛。

    今日是周清弦与他师兄的合籍大典,远在魔域都听闻南华宗排场之大,喜蝶飞了数十里,为世间带去南华宗特意镶了灵力的祝福,邀众人同乐。

    祁越想道,这有什么,我在此处也是开心的。

    无数人从他面前经过,有母亲带着孩童来玩耍,有未修成人形的精怪祈求早日精进,亦有新婚眷侣一同赏看这处最早冒叶的枝芽。

    一青衣白袄之人牵着梳洗干净的小童径直去取了木牌,青衣人端笔不写,只问小童,“阿杳愿望为何?”

    小童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唔”了一身,道:“师父救我养我,阿杳并无他愿,只希望能与师父长长久久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青衣人笑了一声,责怪小童蠢笨,手中笔墨未停,书写完毕,将木牌挂至最高一处。

    他抱起小童,问这颗桃树可有开花,小童伸手在空中抓了几把,抓到另一只才挂上不久的木牌,仔细辨认许久,笑说这字迹好丑,又磕磕绊绊地,稚嫩嗓音念出其上字句:

    “今日……魔域转暖,不知师尊近来可好,有没有受那混账欺负。”

    “我一个人,时常想到从前。此番不敢所求甚多,期盼来年春回,师尊再多入梦几次,圆我上不得台面的挂肚牵肠。”

    “我手笨,嘴也笨,师尊教的词句忘了七八,如今连祈愿也写得这般糟乱,不知说什么好。想来想去,便只能祝师尊日日得称心顺意,此后再不为忧愁所恼,琐事扰心,愿你得与喜爱之人共渡半生,愿你再记不得我,记不得从前苦难。”

    “——愿你今后有人牵挂喜爱,一世顺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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