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P-我是真想和你做朋友 (第1/1页)

    今晚的月色很好，如银一般，清清泠泠地淌下来一片，宁须安能依凭它将纪庭的脸望得很清楚。

    从窄窄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再到英俊的眉眼——纪庭好像很喜欢直勾勾地看他，一双眼睛漆黑又干净，总显得格外专注与认真。

    宁须安却感到很受不了，所以很快又将眼睛阖上，说辞则沿用原先那一套：“是李敬来找我的，他不喜欢很多人一起。”

    “我看他今天没有任何不适。”纪庭不留情面地拆台。

    “今天是特殊情况。”

    “宁须安——”纪庭支起身体，目光从上至下逼视着宁须安，一只手也很强硬地按在了宁须安肩上，他很直接地在问，“我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要回避我？表不戴、饭不一起吃……”

    “表我说过我怕磕着，磕坏了我家里人并不会去给我修，”宁须安说，“吃饭是因为我不想挤在人堆里，晚十分钟既能不用挤还能多写会儿作业学会儿习，你知道我成绩不算很……”

    “那为什么旧的表不戴？”纪庭立即在问，“十分钟后再去食堂菜都没了，你本来吃的就少。学习……哦对！我看见你问李敬题了，你为什么不问我？不问徐思淼？问我们两个不是更方便？”

    因为……因为……

    真正的理由宁须安说不出口。

    零食不是他非要吃的，表也不是他非要换新的——那些无来由的、昂贵的好意都不是宁须安想要的，它们只会给宁须安带来很头疼的麻烦。

    非要盯着他传递出那些不必要好意的纪庭很烦人，如今刨根问底的纪庭也很烦人——即使关系交好如卫东都不会强求着宁须安的社交必须以他为先。

    纪庭真的很烦，宁须安皱起眉这么想着。

    像是某种玄学，原本四处都还响着悉悉索索交谈声的屋内在此时竟忽然一静。紧接着，一束手电光扫进了房间，伴随着响起的是巡房老师的脚步声。

    宁须安立即伸手把纪庭往枕间按，免得他连着自己一起被当典型抓出去训话写检讨。

    即使是被迫噤声，纪庭也还直直地盯住他在看，眉宇间的不满都要满溢出来，又夹杂着一点儿被他按住脖子后产生出来的不自在。

    于是宁须安又要在内心里强调一遍，纪庭真的很烦人。

    老师没有停留许久，过不多时，屋内的气氛便不再紧绷，重新活泛起来，发出细碎的动静。

    但宁须安压在纪庭脖子上的手没即刻撤开，他眉眼都沉下来，在清凌凌的月光下，整个人尖锐得像一把锋利的刀。

    “你想太多了，纪庭。”宁须安先说，“理由我都已经和你说了，信不信由你。”

    “还有，”他收回手，缓声问，“我们才认识几个月纪庭，也不是多交好的关系，我为什么事事都要和你一起？”

    他这话诚实、客观但伤人，纪庭面无表情地静了两秒，果断地掀开被子背过身去。

    纪庭的呼吸是到后半夜才逐渐变得平缓的。宁须安不再盯着天花板发愣，他侧过身，重新把被子送过去一半，又要想：明天该醒早一些。

    因为脚伤，之后几天的大部分活动对宁须安而言都有些无趣了。

    最后一天的安排比较简单，上午跟着当地人学习本土的陶文化，跟着做个陶制品出来，标记好名姓班级，烧制出来后会再送到学生手里。

    下午则用来合作绘画，把巨大的画幅拆成二十三条分发给二十三个班级，以班级为单位负责各板块的上色，时限十五分钟。

    至于调色这一步骤，活动负责人的回答很简练：“我也不会调色，可以找美术班的帮忙！毕竟与陌生人沟通、寻求帮助也是你们人生中重要的一环！”

    十三中的美术班是二十三班，同三班隔了整整二十个班级，而美术班的人又少，等三班班长跑过去一问，要么是已经被别的班借走了，要么是要留在自己班干活的，要么是已经偷溜到别地去玩了——总而言之，是没人手给三班的。

    “那该怎么办？”

    “把能先上色的地方上了，”班长说，“要调的部分……先等一等呢。”

    “或者我们自己试试看？”

    “有会的人吗？让会的人弄呗。”

    “要不问问二班，我看他们在自己调。”

    “可是那颜色调得也不对……”

    “要不还是先放着吧？”

    “也是，要是你一笔我一笔的瞎调，色没弄出来，颜料倒没……诶宁须安！”

    众人的目光霎时凝聚过来，宁须安手一抖，颜料差点就要落到画布上。

    班长看着那奇怪的色调，有些困惑更有些着急地让他停手：“你别瞎弄啊，颜料不多的。”

    宁须安抬头去看班长，又从余光里发现，正拿着笔蘸颜料的三班同学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他抿了下唇，突然有一些难堪：他们是因为什么认为他是不会的呢？

    “他会的。”纪庭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宁须安的身侧，“他知道怎么调。”

    “啊……”但班长还有点犹疑，“你真会啊宁须安？”

    纪庭很干脆地接话：“你让他调吧。”

    他又低下眼来看宁须安，像是根本没有和宁须安发生过什么冲突一样，温声在说：“弄吧。”

    宁须安和他对视过几秒，沉默地低下头去。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最后的成品展现。当完整的图案在眼前徐徐展现时，参与其间的人都由衷地获得了一股成就感。

    宁须安仔细地看过其他班级的调色，那一个部分，除了美术班外，并没有哪个班比他调得更接近原图。

    这一夜是在此的最后一夜，晚上安排了自助烧烤与草坪篝火晚会。晚会上的活动不过那几样，一起跳过舞便席地而坐，或击鼓传花或自愿地再进行个人的表演。

    集体跳舞的环节结束后宁须安才被李敬扶着坐进包围圈。

    徐思淼坐在他另一侧，要说：“特意给你留的空。”

    宁须安看向徐思淼说“谢谢”时，不免要再看到纪庭。他心里清楚，这个特意留出来的空其实应该是纪庭提出来的。

    徐思淼发愁着：“我要表演得有钢琴呢……”

    李敬说：“应该不会那么不幸轮到我。”

    结果击鼓传花就把这两人给传上去了。两个倒霉蛋一起献唱了一曲红歌，中间李敬还唱跑调一次。唱完，徐思淼就拉着他赶紧就近到另一个空地坐下了。

    靠近山与湖的地方夜晚不会太热，晚风徐徐吹来还吹散了不少暑气，宁须安一面嗅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青草气息，一面支着下颌在听广播里放出来的音乐。

    这时候包围圈分成三三两两都在温柔的夜色里小声聊着天，宁须安也听见纪庭跟他说话。

    “宁须安，”纪庭并没有去看宁须安，他一面低着头在揪眼前的草屑，一面轻声说，“我是真想跟你做朋友。”